老家距离工作的县城并不远,但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。
父母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,依旧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乐此不疲的拾掇那几亩薄田。去年,父亲突然患上脑梗,无法像以前那样侍弄他喜欢的庄稼活,人也间歇性有些痴呆,说话含糊不清,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。所以,老家就越发成为我最揪心地牵挂。
下午,终于有了些时间,飞驰一般向家奔去。
家里大门敞开着,院子空荡荡的,堂屋传出熟悉的豫剧旋律告诉我:家里有人。
轻轻推开堂屋门,父亲一人在专注地盯着电视,屏幕上正播放着《铡美案》。那一刻,我的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。偌大的客厅,父亲蜷缩在沙发里,显得寂寥孤独,陪伴父亲的,唯有电视屏幕里变换的画面和扬声器传出的震耳声音。客厅非常杂乱,茶几上摆满了父亲的常用药,地面上横七竖八堆放着几个鼓囊囊的编织袋。
我轻轻叫了声“爸”。
良久,父亲才把目光从电视机画面转过来,混浊眼睛突然放射出清澈的光芒,随即从沙发上站起来:“儿,怎么这时候回来了?”
“爸,我好久没回家了,不知你身体恢复咋样?”
“好,好,好,非常好,你看!”说完,父亲像个孩子一样抡了几下胳膊,以示自己身体很好。
“妈呢?”我瞅瞅几个房间,没有母亲的影子。
“你妈南地哩!”父亲有些兴奋,说话也清晰多了。说话间,已经到了院外,俩手拢成喇叭状,对着南面大声吆喝:“喂,回来。”南面有我家的二分责任田,离家最起码有半里地远。
我说:“这么远,能听见吗?”
“能,一定能。”不成想,母亲真地听见了父亲的声音,这也许是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心灵感应。
母亲非常要强,常年累月在地里劳作。初始我极力反对父母种地,曾经委托朋友把几亩耕地租赁出去,但母亲偷偷把租金还给人家,又把租赁出去的耕地要了回来。实在拗不过母亲,也就随他们的想法了。片刻功夫,母亲骑着三轮车回到家,鞋上的泥浆让我心里泛起阵阵的愧疚:作为儿子,亏欠父母太多太多,陪伴他们太少太少。每当说起这些,父母总是说:“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,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事,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公事。”
无论我怎么拒绝,母亲坚持要给我做饭,我懂得母亲的意思:想让儿子多留一会。农村人的厨房没有城里人厨房那样窗明几净,黑黢黢的墙面在15W灯泡地映照下,有些地方油光发亮,但却给人一种厚重踏实的感觉。母亲麻利的把辣椒、大蒜、姜丝倒进发热的油锅,随着“嗞嗞”的炝锅声音,好久没有闻过的那种浓郁香味浸入心扉。父亲也在厨房兴奋地干些杂活,锅碗瓢勺碰撞声、父亲母亲的说笑声,随着“妈妈的味道”溢满整个小院,若得西邻李叔隔着院墙喊话:“是不是涛回来了?要不,咋会这么高兴!”
天色已晚,临行之际突然不见了父亲,几个房间找遍、左邻右舍问遍,均没有父亲的影子,我与母亲开始急躁不安起来,因为父亲脑梗后遗症最容易迷失走丢。正在一筹莫展时,随着一柱手电筒的亮光,父亲回来了,手里提着一大袋青菜,脚上沾满草屑与泥土,裤腿也湿漉漉的。
埋怨与心疼同时涌上心头,那是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,又是脑梗后遗症的患者,是什么力量支撑他夜间到田地挖菜?灯光下,父亲稀疏花白的头发与灿烂的笑脸定格为一幅对比强烈的油彩画面,瘦小羸弱的身躯与坚毅刚强的表情凝固为一尊永恒的雕塑。
父亲憨厚而又开心的笑着,用含糊不清的语言,清晰的、反复的给我交代:“吃自家的菜,比吃别人请你的大鱼大肉好!”“记住,在外工作,永远不要占别人的便宜!”“你要做戏里的包青天!”父亲的话一字一句钻进我的耳朵、一笔一划刻进我的心里:父亲,谁说你痴呆?你比世上那么多人都清醒!
离开村口已经很远,回头看去,大门口的灯依然亮着,两个模糊的人影巍然不动。
“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,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,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,微笑着说回去吧,转身泪湿眼底……”听着车里广播的歌曲,不觉已是泪流满面。天下没有一个父母不希望儿子一生平安的,让父母安心,就要走好每个人的人生路。想到此,我重新端坐一下坐姿,紧紧的握住方向盘,稳稳的向前驶去!(临颍县纪委监委 李群涛)